……故意笑的。她平素不愛揶揄的，尤其是任瑾那家夥，她覺得自己很不屑揶揄他。

黎筆選低頭看她，哪裏會不知道她心思，他不由也笑起來：“倒不是。只是上一次到棘城時，遺留了些問題，我得去看看。”

“哦？”尹凡吟耐心等下去。

“是黎家產業。”他惜字得很，不再多說。

尹凡吟擡頭，夠著他目光，靜瞧了片刻，點頭：“黎家產業雖遍布各國，但平素都由下面的人打理了，筆軒也不大管的。這次親自去，想必真有了問題。”

黎筆軒目色柔和，低眉盯住她。

尹凡吟撇嘴。順著意思說下去總是最簡單的，總之，他不說，她絕不妄猜。

“吟兒還記得舊年，我們北上棘都時由水路運至安縣的貢品麽？”黎筆軒微抿唇。

看來今天吟兒真是被郡主折騰到了，平素的她此刻怕早已問到他行程，而不是還在黎家產業的問題裏打轉轉了她是猜到了，卻懶得講明吧。

面頰緩緩貼住她額頭，動作輕柔。

“嗯。”尹凡吟樂得汲取他面頰的暖意，懶懶點頭應了一聲。

黎筆軒靜靜低眉。然後，抽回一只手，緩緩覆在她雙眼上。

“筆軒若是要我回房，我不幹的。”尹凡吟低聲咕嚕了一聲。

又惹來黎筆軒低低的笑：“不回房如何能行，這閣樓，總是有些涼風。”他聲音略輕快。

“……我都不怕風寒，筆軒你怕什麽？”已有些咬牙切齒的怨氣了。

“……”黎筆軒緩緩放開她，轉身，“我怕的，怕你得風寒，更怕……”

尹凡吟眼光餘角隨他移動，見他走至閣樓門口，她定定看著他。

“……筆軒，你……我不要……好吧，你堅持的話……”眼見他從門口木箱裏取了件裘衣出來，又慢慢朝她走來……尹凡吟只得故意深深嘆氣。

“吟兒不想回房，不回便是。我怕你得風寒，但更怕和你分離……披上裘衣，不要涼了。”他輕輕替她披了大衣，再緊緊把她連人帶裘的摟住，語氣裏有微微的嘆息，“吟兒在想離別在即麽……也好，多呆呆，也不怕日後太思念。”

“筆軒啊……”尹凡吟吸吸微酸的鼻子，終究說不下去。

原來筆軒，與她一樣的心思麽。怕即將要分離，怕成災的相思，怕……

“是我的錯。”黎筆軒伸手撫了撫她眉心，不讓她想下去，只淡淡笑著，“吟兒若回了渡山，先代我問岳父岳母好。”

“……”尹凡吟壓下心底情緒，吸了下鼻子，再皺眉，“渡山人好多呢。我想想……除了父親母親，還有一個祖爺爺，三個爺爺，三個奶奶，五個伯伯，一個姑姑……還有……”她很認真的數著，“好多呢，筆軒要一一問好嗎？”

“……如果吟兒不覺累的話。”黎筆軒靜靜瞧著她，深眸裏盡是笑意。

“還是筆軒來渡山時親自問候好了。”尹凡吟看他眼裏盡是藏不住的捉狹，她撇嘴，努力，努力忍住就要溢出的悲傷。

離別在即麽？真要離別了……

她使勁將臉埋進某人衣襟裏。她絕不，絕不洩露她情緒。

黎筆軒緊緊摟住她，微笑開口：“好啊，到時吟兒不要吃醋才好，你也知，我比較得人心的。”

65

“……”尹凡吟悶悶地嘆口氣，知他不忍她陷進無邊的情緒裏。她在他衣襟裏蹭了蹭，擡頭：“筆軒剛說到那批貢品，貢品又如何了？”

轉移話題……也好。黎筆軒笑了笑，有默契地接過話頭：“那貢品，是黎府半壁家產。”

“……原來就是黎府產業麽？”雖是疑問語氣，卻也沒多大訝異，尹凡吟又埋下頭，“既已運到安縣……貢品還在安縣麽？”見黎筆軒微頷首，她終於有了絲興趣：“不怕宜錦和成博兩位藩王把它劫了嗎？”

黎筆軒一徑笑著，卻絲毫不像擔心的樣子：“吟兒想法真是……有趣得緊。宜錦和成博方面，也未必就多看好尹丞相。”

“哦，原來宜錦和成博都給任瑾搞定了嗎？真不簡單哪。”尹凡吟自動忽略某人低低的嘆息，一笑，“棘都舉事，這黎府一半家財，在安定後大概是要充當國庫吧。”

她也想嘆息吶。明明她也快是……快是黎府半個主事了，某人卻問也不問地就把家財給捐了……

她瞠目看黎筆軒，卻見他也正神色溫柔地看著自己，甚至……還帶著濃濃的……寵溺？

她懊惱地撇嘴，蹭著他衣襟以掩自己的尷尬。

這個男人，一定讀懂了適才她臉上神色，才至如此……帶著肆無忌憚的寵溺吧。

黎筆軒親了親她額角：“換了朝天子，眾縣節百廢待興。若沒多的財富做後盾，棘國也安定不下來。定不下來，瑾王爺大概也走不了的。”頓了頓，他緩沈語氣，“黎家產業……吟兒也知夠我們的……子孫……嗯，且黎府擅長的是經商……吟兒不必惱……”嘴角不自主地緩緩上揚。

“……”尹凡吟直直瞪著他，瞪著他越來越泛開來的笑意，終於忍不住……對著閣樓的橫梁扔個白眼。

真有那麽好笑麽。

“若不是你生就是黎姓，我也沒那心要做黎府主母啊……”尹凡吟低聲咕嚕了兩句，又揚起頭，“筆軒打算何時動身？”

問出口，又覺自己真是多餘。好不容易壓了情緒呢。

“上官也要去的。棘都的事很快會結束，最遲明年三月，明年三月筆軒便可到渡山。”他不答動身日期，卻給了個相見期限。在他心裏，也有千萬個舍不得啊……

這樣的話，這樣的話

尹凡吟使勁往黎筆軒懷裏擠著，擠著，終於忍不住……滑下淚來。

她還是舍不得他啊，舍不得和他分開，哪怕只有片刻時間。

他要去棘都，上官代安也要去，說明事情已經迫在眉睫，她又怎麽忍心去阻擾他？那天他無意間就提到渡山，然後，她提出想回去看看，他並未阻擾，恐怕也是希望她能回渡山避一段時間吧。

他什麽都為她想好了，卻惟獨……惟獨沒有想到她會不舍，會思念……

她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，黎筆軒靜靜擁著她，俯身輕柔地吻去她臉上的淚。

黎筆軒心裏也有不舍，他懷裏的這個人，是他一生摯愛，他哪裏舍得和她分開，哪怕半天？只是棘都這一趟，兇險萬分，他們是要去改朝換代，並不是去游玩……

更何況現在已經是深秋天氣，去棘都後，已經是冬天，尹凡吟最怕冷，黎筆軒想起舊年北去時，尹凡吟還得了場重病，如此，他是萬萬不會帶她去棘都的……

兩人各自想著心事，就這樣靜靜相擁著，誰都沒有再開口。

簾外似乎起了涼風，輕輕搖晃簾子，尹凡吟止了眼淚，楞楞地望著外面的夜色。

想了想，她還是開了口：“筆軒，這一次你們去棘都，是不是一切都順利，只待結尾了？”

黎筆軒知道什麽都瞞不過她，也知道她在為他擔心，便笑著點了點頭，親吻她額頭：“是，一切都順利，吟兒別擔心。”

尹凡吟笑了笑：“我怎能不擔心？但……我也相信你。”說著，仰起臉來，主動去吻他。

黎筆軒化被動為主動，含住她唇舌，與她相濡。

半響，直到兩人呼吸漸漸不穩，才推開來。尹凡吟臉色微微泛紅，癱軟在他身上，大口大口喘氣。黎筆軒低低地笑著，顯然心情很好。

尹凡吟擡眼瞪了瞪他，想起剛才綿長的一吻，不由又紅了臉，低下頭去，輕聲道：“要註意身體。”她頓了下，又笑起來，面頰蹭著黎筆軒肩膀，“筆軒，你知道嗎，其實我是被爺爺派下山來的，說是和棘國局勢有關……可是到如今，我都不知道我該做些什麽，而爺爺只說，讓我等待……”

黎筆軒第一次聽她提起渡山的事，楞了楞後，微微一笑：“或許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也不一定，總不可能是讓你來安定棘國吧。”

尹凡吟便也笑起來：“不知道啊，不過我說我想回渡山，爺爺也沒有阻攔，我想我的任務估計完成了，所以爺爺才允許我回去，這一點，倒和筆軒你想的一樣。”

66

棘都入冬

⑴

月色微洩，任瑾沈著地走過街道。沈珠緩步，落在他身後一步之遙。

走過尹府，走過劉府，出城門。

沒有乘轎，任瑾身影在淡月下更顯冷峻挺拔。

兩人停在宗祠前。

“沈珠，拿了我令牌，叫侍衛開門罷。”

“是。”沈珠低頭接過令牌。

⑵

任瑾瞧著“將軍殿”外略顯清冷的夜色，神色覆雜。

倒不是擔心，就是……

“瑾王爺深夜到此，請恕劉某沒有遠迎。”身後傳來聲音，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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